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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冬季 那些冬季的星期天 飞渡

在农村,还不知道热水袋为何物的年代,我们用一种独特的"热水袋"暖被窝。

彼时,医疗器械不是一次性使用的,输液的吊瓶,也是一种药水瓶"兼职".那瓶子口小,橡皮塞带一圈橡皮深沿冠盖。把瓶塞塞进瓶口,将皮冠翻转,兜头反扣到瓶颈位置,瓶口就被封堵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瓶子的容积大约有一斤半左右。

父亲跟赤脚医生老李讨几个那种空瓶子回来,如获至宝,洗得干干净净的,用一个装酒。父亲说那玻璃瓶厚,结实,而且耐高温。他有时候还用来装开水,干活时带到地里喝。

有一次,我用滚沸的开水灌暖瓶时,水温太高,注入太快,一下子激得暖瓶"砰"的一声,爆了。我用装罐头的玻璃瓶当茶缸泡茶时,也不知爆了多少个。然而,用那种盐水瓶子装开水,随便装,却没有爆裂过。凄寒的冬天,在只有一床薄被一张草席的床上睡觉,冷得抖抖索索的。用那种瓶子装了开水,盖上盖,塞到被子下面,一会儿上床,它已经把寒气驱散,铺盖暖暖和和了。兴冲冲钻进被窝,一伸脚,触碰到那水瓶,赶紧缩回来。还烫得很,碰不得。半夜里,一觉睡醒,蜷了很长时间的脚很难受,于是,抻一抻。脚还没抻直,一激灵,又迅疾缩回来了。光脚碰到了床尾的瓶子,瓶子里的水,余温散尽,玻璃瓶冰冷异常,脚一接触到它,像蹬到了冰疙瘩一样!起床后,把它拿出来,把水倒掉,晚上又灌满开水,暖被窝。有那玻璃瓶,我们的冬夜,不再那么寒冷。

每年栽秧上坎,父亲都会把余剩的秧苗清洗干净,晒干后收集起来,说是可以做秧槁被。父亲光说,我从没见他做过秧槁被,我也没见过秧槁被长什么样。冬、腊月间,煮糯米甜酒的时候,那些干秧苗倒是派上了用场。母亲把糯米蒸熟,放在大簸篮(用竹篾编的,圆形,小者只比簸箕大一号,大者直径可达丈许)里弄松散,凉透以后,拌上甜酒曲。然后在锅底铺上一层棕树叶子,将拌和了甜酒曲的熟糯米,装在锅中,压实,上面盖芭蕉芋叶,再蒙一层亮纸(塑料薄膜)。此举旨在保温和隔绝脏东西,以免糯米受到玷污。以前没有水泥硬化院坝,簸篮是摊晒谷物的重要器具,是移动的晒场。

母亲用芭蕉芋叶和亮纸将一大锅酿造甜酒的熟糯米全封盖以后,父亲爬到牛圈楼上,把挂在穿枋上的干秧苗取一些下来,把一锅糯米捂得严严实实,为甜酒发酵提供所需温度。嫩秧苗晒干后,松软绵韧,温和保暖。大概就是由于它的这个特性,所以人们用它做"秧槁被". 既曰被,那自然应该是蓑衣一样的物品,起着铺盖的作用——有关这一点,是得到了父辈们的证实了的。父辈们提及秧槁被这个词汇的时候,表情语气里充满了不屑或悲悯的意味。秧槁被跟百衲衣一样,是与贫困联系在一起的,它是苦日子的"搭档"或者说是"帮衬",是穷人家用来伙同被褥,联合抵御寒冷的辅助物资。它为穷人在寒冬里提供了温暖。从这个意义上说来, 那也是一种性质慈悲的物品。

人们有时还提着火笼钻被窝。火笼里装的是木炭火,放到被子下面,火力四散,把被窝烘烤得暖暖和和的,人睡在里面,舒服。但是,这必须是成年人才能做的事。小孩子不可以,担心他们会弄翻火笼。床上的铺盖俱是易燃物,火笼里的明火碳散落到被褥上,易引起火灾,危险得很。就是大人,有时也难免会大意失荆州。隔壁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天晚上上床睡觉,娘子娇滴滴的,嫌脚冷。夫君赶紧献殷勤,下床弄一火笼装了明火炭,搁到床尾的被子下面给她烘脚。心想,烘热乎了就拿出来。他把火笼平放在床上,被子覆盖上面,安置妥当以后,再躺回娘子身边。不料,温柔乡里,不觉双双睡去。俗话说,"狗都有睡着的时候".世间最为警醒的灵犬,睡着以后,也无法保持警觉。那对沉浸在春梦里的小夫妻,睡着后啥也管不了了。他们像平时一样,在梦中翻身、扯被子……一下子把被子下面的火笼拖倒或蹬翻了。"火落脚背大不忙",是形容慢性子的,但是火烫了脚背,睡着也会被烫醒。那俩夫妻被烫醒之后,见灼烫的灰以及明火碳,散漫到床铺上,险些将他俩弄成浴火的凤凰。

现在的电热毯和热水袋安全多了。高档住宅里,还有空调有暖气,任室外冰天雪地,里面依然温暖如春,在家中行、走、坐、卧,葛优躺、看电视、玩电脑,完全不会忌惮冬寒的淫威。冬天,已经不再像以往那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