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的时候,我的老家是省内唯一没有通火车的地区。那时没有高速公路,乘公共汽车在凹凸不平的国道上颠簸十来个小时,对严重晕车的我来说是不小的挑战,但我一次也没有出现呕吐的狼狈局面,这得益于我用意念控制自己,而这强有力的意念便是不停地回想雪下的竹林,老家后山的这片竹林在雪下呈现出的旖旎风光,堪比斯德哥尔摩的童话世界。
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雪下的后山竹园早已银装素裹。竹叶也被冰层封住,一阵风吹来,发出“玎铃铃”的脆响。我们踏在竹下深深的积雪上,在竹林里奔跑,耳边响着珠玉撞击的声音,一回头,珠倾玉溅,好像天空破了一个窟窿,洁白的雪团从天上倾倒下来,惊得我们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抱头鼠窜。
我们常常在雪下的竹林里打雪仗,每一场仗下来,我吃不少的雪团子。有一次我不幸跌进深坑,母亲将我从雪坑中拉出来时,我全身都冻僵了。母亲说,不许去雪深的山阴处,只能在缓坡玩。缓坡雪不深不好玩,我想到做几杆竹枪,枪膛利用竹子的空腔,用竹片做弹弓发力,将捻紧的雪团子发射出去攻击目标,那可好玩了。只可惜竹子是队上的集体财产,不能随便砍伐,于是我盼望着雪更大些,压断一根竹子,一切问题便解决了。
晚上睡在床上,一家人围坐火坑聊着雪天趣事,我支起耳朵听着后山雪的动静。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我心里乐开了花,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将竹枪做得更美观一些。
早上推开门,向后山一望,我呆愣在那里,一根断竹也不曾发现,只有漫天的雪花飞舞,后山已成一个冰雕玉砌的世界。“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是竹园真实的写照。叶片的绿俨然是玉上的翠根,让人有进入宝山的错觉。“小立,快来做枪。”邻居胖儿将斫下的竹子枝干递给我,我却沉醉在竹园雪景里,不能自拔。
小伙伴儿小红、霞妹子看出了我的心思,“堆一个与雪景相匹配的雪人吧。”她们提议。大家都赞同,一齐动手,一袋烟的工夫,雪人就立起来了。这是一个美人,小红用炭条给她梳着乌鬓,用小煤球装点她的眼睛,胖儿用红果描出了她的红唇,霞妹子用类似惊叹号的红色吊吊果给她做成耳坠,我则用冰封的鲜绿竹叶连缀成一条翠链戴在她的脖子上。雪美人浅笑嫣然,含情脉脉,她是故乡竹园里永远的雪公主,也是我们对未来自己的美好期许。
每当我在现实中遭遇困厄和难堪,就会想起家乡雪下的竹林,那些美好的过往像焰火一样照亮了灰暗的思想天空,趁着那些光亮,趁着那些温暖,我继续前行在未竟的追梦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