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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野菜 食野菜陆游

春来的一大快事,是食野菜。

紫云英是一种寻常的野菜,花开时颇可观,如一片锦绣地毯。紫云英我没有吃过,豌豆苗倒是常常吃的。我奶奶是扬州人,嗜好这一口。初春的时候常常炒来吃,油盐爆炒即可盛盘上桌,鲜绿可爱,满目春色。梁实秋喜欢吃芙蓉鸡片,起锅时配两根豌豆苗,有配色和调味之妙用,似不是我们南方人的吃法。又有人说豌豆苗是《诗经》里的"薇",《采薇》大家都是记得的,"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诗经》的朴素,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它的兴赋都发源于日常物事,手头之物,眼前可见的,可见"薇"是古代人常食的东西。

说到江南初春的野菜,不可不提蒌蒿,这是南京八卦洲的特产,如今各地普及。最早出现蒌蒿的典籍,当然还是《诗经》。《汉广》里的"言刈其蒌",这个"蒌"就是"蒌蒿",汉广的汉是汉水,蒿是长在水边的嘛。那种蒿类植物意兴扬扬的清鲜气味,只可意会。野生蒌蒿是紫红灰绿的,香气更盛。蒌蒿一般爆炒,取其鲜嫩,荤素皆可。

马兰头,是江南人家常食的野菜,我去田间挖过,长在田垄菜地边角,好像也没有人特地点播它,就那么灰头土脸、背天伏地长着。挎个小竹篮,瞅准了,拿小铲刀一挖即得。我妈惯用热油爆炒,多放油,少撒糖,倒也清鲜。

我喜欢吃的还有荠菜,清甜适口,"谁言荼苦,其甘如荠",荠菜本身身材纤弱,口感又偏干,不润泽,多是做混合双打选手中的一个,比如荠菜肉馅饺子或馄饨。前两天给外婆上坟,附近的荒地废墟上,看到星星点点的荠菜,因无人采摘,已经开了婉约的小白花。荠菜还可以拿来煮鸡蛋,说是清火明目。

有次去阿坝,天荒地寒,伙食清苦,晚来无事可做,步行出门打牙祭,觅得一盘蕨菜炒牛肉,牛肉滑嫩,蕨菜有异香,颇难忘。馆子里吃的蕨菜,通常是腊肉炒的,这道菜,前期准备工作是重头戏,一定要择其嫩枝才行。这也是自古常食蔬鲜,"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我个人最偏爱的野菜,是菊花脑,在餐馆里暴食荤腥之后,常常点一个菊叶汤去油腻、消食。我家附近的超市,与菜市场迥异,总是傍晚上鲜菜。带孩子散步之时,顺路去采购一点菊花脑,粗叶稀,洒水也少,回来略加摘拣,打个鸭蛋,用浓郁的叶香,逼退鸭蛋的腥气,滴几滴现磨麻油,有岁月静好之味。

旧时物流颇不发达,笋是南货,在北方引为珍物,除了南货店,就是背着小竹篓走街串巷的浙江小贩,卖卖笋干啥的。天寒地冻,霜浸雪封的冬日里,送老饕一包笋,必中其下怀。

笋子性格平和,如药中甘草,不夺味。笋子烧肉,即使加了黄花菜、粉皮,口感都不会过于纷纭杂乱。汉学家青木正儿,因嗜笋成癖,干脆在院子里种了一棵自食。

用扁尖炖冬瓜汤,加虾米若干、紫菜若干,起锅,效果优于鸡汤和牛尾。可能是冬瓜味清,正好和扁尖互补,达成了口感的平衡。这道菜,要是炖烂冬瓜,汤味就浓腻,要是冬瓜汆水,则形制犹存,汤色会比较清鲜。

曾经有个同事,每次回家探亲,手机等于闲置,因为没有信号,必须要爬到山顶。吃火锅时,一点笋子就皱眉,说是少时吃腻了。我问其采笋事项,说是在树林里,观察竹节走向和竹叶方向,顺势而为即可。

再说说香椿头,我家楼下就有两棵,野生的,但春来就会有个老先生应季出现,拿了个末端绑快刀的竹竿在那里割。香椿有股子逼人的气味,嗜之者爱不释口,恨之者闻都不能闻——我喜爱一切有个性、识别度的食物,比如香椿。香椿涨蛋,是常食的,烹制非常简单,就是把香椿择细叶切碎,蛋液加盐味精搅匀,摊成一张饼就好了。按食谱说是"饼色金黄,奇香扑鼻",大概是我身手不好,家里油温又低,就是用了蛋黄色泽较深的土鸡蛋,也没达到过那样的美感高度。有次朋友和我说到用花椒油凉拌,香椿不同于笋子,它气味霸道,不容辩驳,很难相处,就是搭伴,也是鸡蛋这样百搭的材质。我神往了一下,觉得没有可操作性,就罢了。香椿在菜场价格不菲,还好只几个春日就下市了,可遇不可求,也就不算是奢侈的消费行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