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沿江江南早春的天气偏冷,原本该在早春开的花儿,大多延迟了花期。到了清明时节,气温突然间就升了起来,那些悠然的花儿,此刻也乱了方寸,一阵风似地全开了。整个春天就显得比往年格外的热闹些,真的就有了辛弃疾在《汉宫春·立春日》一词中所说的那样,这个春天便有着“却笑东风,从此便薰梅染柳,更没些闲”的慌张模样了。
我是不太喜欢这样一个慌张而又短暂的春天的,大概是已经习惯了那些春日的花次第开放的连绵,习惯了在一朵朵花上盛开着的岁月悠然的样子。从情感上来说,我更希望春天是一个漫长的季节,希望她缓缓地来,迟迟地归,让我们有时间、有心情,去品味春日花开的种种美好。
花开陌上的春天,总是安静而又美好的。我希望在早春的一抹残雪里,看见湖边一枝梅花疏影横斜的浅淡,墨干虬枝,染点点梅开,绿萼,或是红梅都好;在一场寒意泠泠的春雨中,看见一株白花,或是紫花辛夷翩若惊鸿的一树花影,看见一抹烟村的屋脊之间,团团杏花,涂抹灿若云霞的一片绯红;在一阵和暖的春风里,看见村外的那片桃花林,看见桃林间桃花片片御风而舞的自然和随意,也看见桃花覆蹊的花落成阵,不见桃花也好,见了桃花也罢,谁又会在意这些呢。看见花开时,也会看见花落。
早晨去公园慢跑,一半是为锻炼身体,一半是为看看公园里的草木。从清晨的一点亮光里,看见植物刚醒时的样子,再到一缕阳光穿透树影,洒在眼前的地上,一阵清风穿林而过,留下些微的声响,那些植物,在阳光和风声里,似乎也精神了一些,我也一步步地跑进了沿路花开的阳光里。
在熹微的晨光里,我看见香樟的叶子耷拉下垂着,没有半点精神,仿佛是在打着盹儿的。而春天的花儿是不同的,它们开着,在夜里似乎更精神一些。今天清晨,我看见那些海棠,依然开得很热闹。海棠含露,那样点点红尘的热闹里,便有了露的清凉与清淡。
昨夜落下的海棠花瓣,已经被人扫拢了,堆在路旁。在路的两边,一路跑过来,看见一堆堆的海棠花瓣,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路两边,一树树的海棠依然开着,花纷纷,叶葳蕤,依旧热闹。突然间,就喜欢起海棠来了。张爱玲恨海棠无香,但看着海棠的花开花落,我却无法生出半点的恨意来。
在海棠花开之前,梨花开过,李花开过,桃花开过,樱花也开过了,开过的花,已经落了;在海棠花开之后,还有牡丹、芍药、紫藤,还有那么多的花要开。春天的花,真是太多了。海棠花开,不是一场花事的开始,海棠花落,也不是一场花事的结束。也许,世间的花开花落,本没有开始和结束。我们盼着花开,花开了,花也落了,可我们依然会固执地盼望着下一次的花开。
海棠的花,边开边落。就像是每天清晨,在我慢跑的路上,总会看到有的花正在开,有的花已经开始落了一样,久了,便见惯了那一路的花开花落,也就不以此为意了,到了海棠花开,也就有了一颗平常心。知道花开,花也会落。
在海棠花开花落时,紫藤也挂起了一串串紫色的蓓蕾。一串串的粉紫,那样新,那样嫩,仿佛和逝去的春光没有任何关联。串串紫藤挂起的,是一串串簇新的春光,耀眼而又鲜明。
看见将要开花的紫藤,心里忽生了一点怕意,怕见花开。就像前几天,发现我家阳台上的几盆牡丹开了,粉红、深紫,花形硕大,花色妍丽,好生欢喜。妻拍了视频,放给父母看,他们看见牡丹花开,那样开心。昨天,在阳台上,看到紫红的花瓣,落了,粉红的花瓣,已经淡成了浅浅的白,心里突然就有些怕了,怕父母会问起那些牡丹的花开。
时到暮春,心里突然就有了辛弃疾所说的:“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的怕。怕见花开,还是会见,索性就不怕了吧。见了花开,再见花落又何妨,假以时日,花还会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