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搬到检查站边住时,发现墙角有棵苦楝树苗。本想拔掉,母亲说,留着吧,随它生长。
苦楝树是我们家乡最常见的树,落叶乔木,高大挺拔,多栽于行道边。它生命力极强,不择地,也不生病虫,而且还特能长。材质缜密可作木箱。花、叶、果、根、皮均可入药。苦楝果外形美观,像葡萄青果,但味道苦涩,不能吃。我们小时经常摘来当游击战的子弹,一般用作投掷。如果用弹弓弹射,打到身上还是很疼的。但从未感觉到苦楝花的香味,是鼻子迟钝还是饥肠辘辘无暇顾及?
是苦楝树太普通,还是苦楝树音苦念名字不吉祥?不知何因,我自小对它印象不是很好。
我有一段时间没回去,发现苦楝树苗已长成大树。那年“五一”,我们回去休假。母亲陪着我们在阳台说话。我感觉空气中氤氲着一种淡雅的香味,清风一吹,沁人心扉。原来,那棵苦楝树已开花,清香就从那来。
我赶紧拉过一枝仔细观察。细小的苦楝花其实有五片花瓣,细长而色淡紫,花蕊突出,嫩黄,娇小可爱。整个花序如葡萄状被密密的嫩绿细叶托着,远看像一团团紫色的烟雾。中间还偶尔夹杂头年仍未掉落的果实,经过半年雨雪的洗涤,亮如一颗颗黄色的玛瑙,在紫色烟雾中光彩夺目。
苦楝花,身份是那样低微,但也不乏文人为它唱赞歌。温庭筠说:“天香薰羽葆,宫紫晕流苏。”王安石写道:“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
苦楝树全身苦涩,却以一树微笑,送别春天。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形象就是母亲的象征呀。
母亲虽出生在一个号称大户的人家,却没享一天福。九兄妹,她排行第四,女孩中最大。因外婆早逝,从小分担家务,一天学也没上过,成家后含幸茹苦拉扯我们四兄妹长大,一生世过着苦难的生活。
母亲常以我的成长进步作为她骄傲的资本。经常在邻居中念到,“我家XX考试又得了第一”“我家XX又上电视了,我都看见了”。母亲喜欢她的长子也是不掩饰的,以至我那五六岁的侄女一句话成了经典——“奶奶,大伯明天会回来过清明,快杀鸡呀”。每当我回去,娘崽总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带了老婆儿子回家的时候。
现在,母亲已辞世近十年了。再也不能在阳台嗅着苦楝花香长谈家事了。
我把母亲的骨灰盒葬在了后山上,特意在坟前一左一右栽了两棵苦楝树。初夏,一阵轻风拂来,片片苦楝花瓣如紫雪飞舞,落在坟包上,那是儿子对母亲的祭奠!
春夏之交,苦楝花又开了。春爱同学提议到我老家包桐叶糍粑。我突然想起当年跟着母亲学包桐叶糍粑的故事,随即口占一绝:“谷雨亲包桐叶糍,当年慈母传手艺。山头雾罩雨未雨,楝花如雪香满鼻。”
苦楝花,让心中的春天一直温暖,让将临的夏天永远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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