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朋友叫张传恩,来自美丽的东江湖。该同志很有意思,所以,我至少给他取了两个赫赫有名的绰号。
先说第一个吧,张啤酒。
像我等之人,喝酒左右开弓,白的,啤的,红的,三色轮番上阵,早已荣幸地被喝酒协会评为混合双打选手。他却仍然是单打选手,保持着优良的喝酒传统,几十年如一日,只喝一种酒,它的名字叫啤酒。至于其它种类,一律免喝。我就觉得奇怪,难道你红白两色不喝吗?他斯文地摇摇脑壳,说,的确不喝。所以,我又觉得奇怪,估计此人口袋里米米不是太多,啤酒可以节省不少米米,尤其是数年如一日坚持喝啤酒,就可以想象,节省下来的米米,估计可以造屋一栋。谁料那日到他公司参观,不由眼界大开,娘啦,白酒洋酒红酒种类繁多,琳琅满目,像在做酒生意。谁如果贼走一两瓶,估计他也没有个数,当然,也不在意。如此多的好酒,他却用来招待朋友们,大方慷慨得让人惊讶跟钦佩,好像他曾经抢劫过某家银行,这些钱财最终用之于民。他自己呢,像遵守祖训般,把那种黄色液体敞怀地喝起来,连他眼镜片都闪烁着动荡的黄色。有时候,我出于心软,看到他孤军作战,我等却抿着粮食精华,他则喝着啤酒花,实在太不公平。我便换来大酒杯,跟他共饮黄色。实际上,我是想短暂地加入他的啤酒民团,以防白酒民团猛烈进攻。他却善解人意,扶扶眼镜,低声劝道,你还是喝白酒吧。我说,我是混合双打选手,先把他们打败,我们再相互残杀吧。他笑罢,便随了我。所以,给他取个张啤酒,估计无人反对。
第二个绰号是张二胡。
说起二胡,莫嫌我老汉说话啰嗦。鄙人自小拜过农村满哥为师,日夜学拉二胡。该师傅实在是经济拮据,竟然自己动手做二胡,一个粗糙的竹筒,蒙上剐下来的蛇皮,再安上弓弦,竟也是当年我们不倦的娱乐,直把月亮拉到树尖上,方才歇息。如此,我的二胡水平,大家是不用发挥想象的。尽管企图以后想以此为生,无奈师傅和武器太差,上不了乐坛,则不了了之。
却不料,张啤酒竟有这般高水平的二胡技艺。其实,多年来我并不清楚他会拉二胡,我还以为自己比较牛皮。张啤酒居然把这个爱好隐藏得如此之深,像守护着一个重大机密。前几天,他竟然拉起二胡来,而且,是站着拉的。他抖开弓子,我便暗暗惊讶,这是个二胡老手,肯定练过童子功,不然,绝对拉不出这等水平来。他感情的投入,他娴熟的弓法,他灵巧的指法,实在令人着迷与叹服。他拉《江河水》,徐徐深沉诉说。他拉《扬鞭催马送粮忙》,活泼而明快的节奏。他拉《赛马》,我眼前便出现了激烈而欢腾的草原场面。这让我羞惭不已。我曾经也是学过二胡的,现在拿起二胡,居然像拿着一把枪,不晓得如何勾动扳机。
少年的他居然迷上了二胡。他希望沿着两根光滑的琴弦,走出一条美妙而动听的音乐之路。一问,他是正式拜过师的,而且,师傅都是当地高手,我当年的师傅跟他们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而这些高手,教过他一段时间后,竟然连连告饶,谦虚而羞涩地说,我教不了啦,我教不了啦,你再请高明吧。由此可见,他拉二胡极具天赋,不然,专业师傅们为何让他再请高明呢?他们眼里为何频频闪出兴奋的光芒呢?因为他们看到了一根难得的苗子,这根苗子,极有希望长成参天大树。于是,他报考了专业学校。其时,也有剧团准备揽他于怀。摆在他眼前的道路,真是条条通罗马,宽阔而平坦。不久,学校的入学通知书也向他飞来了,他可以沿着自己的理想之路,走出那个湘南小城了。
那么,最终为何没有奔向音乐的殿堂呢?
拉罢二胡,他坐下来继续喝酒,对我说,他之所以没有走上这条路,是他并没有收到通知书,通知书居然被他妈妈截取了,而且,也没有告诉他,他妈妈不希望他走二胡之路。尤其让人唏嘘不已的是,他妈妈竟然在七年后,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他。
他说罢,居然泪流满面。
我理解,他是对自己理想痛失的悲伤,而这种痛失,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过,无论如何,却是一去不复返了。所以,我给他取名张二胡,估计也无人异议吧?
那么,张二胡怪怨他妈妈吗?我猜测,他应该早已原谅他妈妈了。多年来的春节,他都要接他父母来长沙过年,并且,还给父母买了房子,只是父母不习惯住在长沙罢了。由此可见,历史的缝隙应该弥合了吧?他虽然怀有浓烈的二胡情结,却不影响他努力创业,把个文化公司办得风生水起。此次疫情,他父母及兄姐等十多号人马,在此住了两个多月,个个养得人强马壮,红光满面。我便问,那你杀了几头猪?他笑了笑,说,他妈妈很有意思,临走时竟然还提出一个请求,说要再住上一天。他则回答说,下次再来吧,我的公司要复工了。
我听罢,说,张文化,我敬你一杯酒。
分明又多了一个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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