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莹亮,夜风轻扬,夏萤悠游,萤灯点点。山月中,琴声铮铮琮琮,古老的小山村,夏的温婉情怀轻拨。父亲抱着老木琴,琴声幽明,生活的酸甜苦辣在琴线上纷纷扬扬。
父亲是遗腹子,幼时,他的几位亲人相继辞世。生存境况困窘,生活之路坎坷不平,出生的特殊,练就了父亲刚毅的性格,以及热爱生活的天性。在那穷困的岁月,娱乐的方式甚少,酷爱弹琴的父亲,在弦线上,把生活调成五颜六色,弹出快乐的强音,弹出生命的强音。
我读初中的时候,村中已有多户造新居——瓦房。建瓦房之材料,有土合砖、灰瓦片、木料、水泥、钢筋等。土合砖,要在田地里,以泥土打成长方形,晒数日后硬干(一块可重达35市斤),挑回村里叠好,为造房子之用;灰瓦片,要在村外的田埂边,挖砖窖,把泥巴制成一块块半圆形的小生瓦片,再搬进小砖窖,以大木头烧一月余,待瓦片烧熟后,冷窖三天,而后再把瓦片搬出砖窖外,以手推车拉回村子;木料,要到大山去砍伐。
那时未禁山,农闲之日,父亲磨好砍刀、长锯、斧头等斫木之器,而后带我上山。山上鸟歌声声,树果串串,野花朵朵,香气酽酽。山野风光殊美,令人快活多多。我和父亲砍好木料,轻的,如横木,可一人肩扛回村,重的,如长木条板,则以车载回。
新居落成之日,全家喜气洋洋,父亲则笑呵呵的。白日,杀猪宰鹅,款待左邻右居。夜晚,星罗棋布,用过晚饭,父亲搬出木椅,抱着木琴,调好琴线,弹唱起来。此时,二弟也提来二胡,咿呀咿呀地和着。不久,会弹琴的邻居,也来加入演奏队伍。听众不少,弹者弦乐,听者得其乐,众乐乐也。琴声,弹响新居建成之歌,喜庆之音谱,在寂静的小山村之夜飘飞,隐入夜雾,飘入云端。
椰甜云树碧,鸟乐晚炊香。初夏,村灯点点,蟋蟀声多。劳累一天的父亲,晚饭洗盥后,又搬出木椅,静坐小院中,待抽完一支纸卷烟后,又轻拨琴铉。几曲老歌,动人心弦。如《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电影《铁道游击队》插曲)、《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电影《地道战》插曲)等革命歌曲,曲曲动人,如痴如醉。那个年代,点煤油灯为夜晚照明,电力不发达,收录机、电视机等电器,尚未生产,村外电影亦不易看到。是故,娱乐节目不多,父亲的琴声,是我们最美的一道音乐晚餐,是我们“天曲”。琴声中,余音悠远,暑气渐消,夜凉如水,家人亦慢慢酣然入眠。
长埂嘉禾黄,新镰玉米香。晚夏,收获的季节。那时,收割稻谷,是先在田地里割好稻谷,而后担回村里晒谷场,用木楸抡击和大水牛踩出谷粒,再以大竹筛筛好稻谷,装进大麻袋,扛回粮仓存放。后来,用木桶拍打稻穗,再后来是用收割机,比原始的收割方式,效率甚高。开镰后的几天,母亲把晒干的新谷子,拿去碾米,夜晚,全家可吃到白花花的大米饭了。收割数日后,稻谷在晒谷场晒干净干,装入大谷篾。黄昏时,父亲买酒杀鸡,全家美滋滋地饱食一餐,庆祝好的收成。是夜,父亲的琴声响起,这是庆祝丰收的弹唱,也是全家欢快的心声。
琴声,是父亲的灵魂,也是他生命的依托,是对生活眷恋,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父亲已离世数年,椰榔摇曳,鸟雀酣眠,每当风清月白之夜,月光铺满农家小院时,总似有咿咿呀呀的琴声响起。此时,恍如听到父亲的琴声,其声若隐若现,断断续续,如歌如叙,而后慢慢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慢慢地泊在记忆的长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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