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树桃花,美丽盛开,是在三月。
三月桃花。桃之夭夭,其华灼灼。昨夜的一场风雨,故园的桃花怕是落了不少吧!我问母亲,母亲告诉我,该落的落了,不该落的没落。母亲的话似有一丝禅意。故园桃花,房前屋后,南山之上。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这是关于春天的一份大写意,唯美,热闹,生动,氤氲。三两枝桃花,斜横而出,探出头来,打量着这个大美的春天。桃红柳绿,应是世人对于礼赞春天所达成的一份共识。其实,三月桃花,盛开时日,它的颜色也极富层次感,粉红,大红,胭脂色,粉面桃花,一如少女的面庞,可爱极了,令人浮想联翩。这是一个美好的季节,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雨不大,多为毛毛细雨。桃花雨,烟雨桃花潭,是我对于梦中的江南那份永恒的思念。故土之上一路成长的桃花与江南烟雨中的桃花有什么不同吗?我问自己的灵魂,灵魂很俏皮,反问于我,你说呢?要我说呀,三月桃花,都是那么的美好,美各其美,美美与共。
三月,去西山看桃花。带着一颗诗心去,聆听山风,聆听流云,聆听小草,聆听荒径。西山,可真够荒的,少有人至,连进山的路都不好找。好在有一树树野桃花开在那里,恣肆汪洋,摇曳生姿,无声的呼唤,一路引领我。心与脚步,哪一个更快?喘气声渐起,好久没爬山了,人过中年,喜静不喜动,要不是与西山桃花有约,我也不愿劳心费力地前往西山之巅,一处陡峭的岩壁旁,看一树树野桃花,盛开在三月。花儿见我来了,点点头,招招手,花瓣飘落,我紧走几步,贴近一树树桃花,山野之气,野性之美,氤氲环抱,扑面而来。你来啦?我来了!桃花与我,一问一答。像是熟识多年的老朋友。这也难怪,桃花年年开,故人年年来。但,终一日,我们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再也见不着彼此。其时,脚下那一片片坟茔与一块块墓地之上,在山风的作用下,落满了桃花。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去处,桃花依旧笑春风。每年,三月,在西山的桃树之下,我都要诵读一遍,一脸神色凝重,久久地遥望起多情的故园与梦中的江南。
民谚有云:三月桃花一时红。每想到这个,我就打心底里感到忧伤,不由忆起李后主的那首词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我不知道,词人当初写下此句之时,在他的心中眼里,是否也包含有一树树桃花的无边离去。落花,桃花,天上,人间。花落人亡两不知?落花成冢,流水落花。独留青冢向黄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该来的来,该去的去。这不正如独居乡间的母亲所言么?一切,还是道法自然的好。乡村,故土,桃花,盛开,飘落,美丽,短暂,离开。花开花落,岁月不居。乡村回眸,桃花盛开,又一个充满希望的大美春天踏浪而来。
桃树,桃花,桃木,在乡间,各有用途。桃树,开花结果。桃花,美丽春日。桃木,生火煮饭。物尽其用,岂不更好?这样想着,也就不再为"三月桃花一时红"感到忧伤了。花儿的使命,草木的使命,大地的使命,人类的使命,在很多的时候,确有共通之处。生命有限,精神永存。每年的春节将至之际,母亲总要在老屋大门的正上方,虔诚地插上一根桃木,曰:避邪。时至今日,我也弄不清母亲的真实想法,朗朗乾坤,哪来的邪魔入侵?但乡土文明的某些固执与传承,早已深深地耕植于一代代乡村大地之上人们的心里了。正如三月桃花开,亦如新桃换旧符,都是一份再自然不过的乡村理念。是吧!那样也好,桃花,桃木,在乡村理念里,在烟火人间里,都是一样的可敬可亲,真实可触。
三月桃花,在一年年里盛开。三月桃花,又在一年年里飘落。岁月荏苒,我已青春不再。那夜的风,那夜的雨,那夜的酒,那夜的你,那夜的窗外,那夜的守望,那夜的心酸,那夜的怅然。仿佛都还在眼前,但,斯人已逝。古来英雄士,托体同山阿。这让我再次想起西山的桃花,盛开在三月,飘落亦在三月呵!三月的光影里,走进过一个你,又离开过一个你。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抔黄土掩风流。躯体与泥土,桃花与泥土,沉浸与打开,岁月,早已漫入了历史的深处。
落花人独立,微风燕双飞。我站在一树树桃花之下,看三月桃花,很美丽,很灵动,很鲜活,很感动。这大约就是草木荣枯花开花落给予世人的那一份哲学意义上的启示吧!至于,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那又是另外一番意蕴之所在了吧!不再忝列三月桃花的范畴,但却成就了天地间的另一种美好,实乃为地势气候使然也!
三月桃花,一树桃花,一树树桃花,盛开与飘落,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一个春天来了,又一个春天去了,花开过了,花落过了,又是一年呵,又是一春!三月桃花,一时红,但却呈现出无边光景一时新的万千气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