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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乘凉 夏夜乘凉的意思

儿时的夏夜,与现在关在家里吹空调的“独乐乐”不同,那时夜晚我们全圩的人,都来到我家后院古槐树荫下乘凉,让我享受到“群处”的热闹。

当年圩里人家都还没有电视机。忙碌了一天,我们生产队的人,晚上在老槐树底下乘凉时,都全然放松了。

那时的农村,夏天房上的瓦晒了一天,到晚上屋里还热烘烘的,不能睡觉,所以无论男女老少都得在外面乘凉,直到下半夜时才能回屋里睡。

乘凉得找个好地方,我家后院古槐树荫大白天晒不着太阳,树下空场又大,正是我们圩里这么多人晚上乘凉的极好去处。

因为靠近砖铺的晒场,太阳下山以后就由几个力大的邻家哥哥们从河塘里挑上十几担水来,泼在靠近老槐树这边的砖上去去热气。

等吃完晚饭后,人们就在上风头点一堆麦糠,上面再覆盖上几把青草,让它冒着烟驱蚊子。

吃过饭,洗完澡,男女老少就都各自搬了凉床、躺椅、门板、大桌小凳子陆续来到老槐树底下乘凉。劳累了一天,也不知出了多少汗,现在是该舒服舒服的时候了。

身上舒服了,心情也就舒畅了,这时三五个一堆,都摇起芭蕉扇子说起闲话来。

我们小人儿都是把凉席拖到晒场边上,躺在上面滚闹,或听着大人们说闲话。

男人们都占着老槐树下最好的地方,他们说的大都是田里的活路、种粮卖菜的正经事,就是说的闲话也都是我们不大感兴趣的。

妇女们靠我们近,她们有时讲柴米油盐,或者讲神鬼的故事。

隔壁老奶奶最会讲,她坐在孙媳妇给她搬来的藤椅上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我们哪是天河,哪是牛郎星哪是织女星,顺便讲起七月初七鹊桥相会的故事。她还能把天上的故事拉到人间,从牛郎织女不能团聚,讲到“七世夫妻”不团圆的故事,梁山伯祝英台杭城读书,十八相送、英台哭坟,还有秦雪梅吊孝等。她说这不团圆的七世夫妻就是牛郎织女下的凡。

老奶奶虽然八十多岁讲起话来还是精杠杠的,感情、想象力也很丰富。她指着“天河”,叫我们看河两岸三个一组的两组星,一组较亮,一组较暗。她说,这是晚娘叫她一个亲儿子、一个晚儿子挑担子过“天河”。晚娘偏心,叫晚儿子挑磨子,让亲儿子挑灯草。他们走到天河里大水来了,灯草轻连人带灯草被水冲走了,磨子重,晚儿子安然过了河。

我想这个故事大概是她编的。她还说地上有一个人,天上就有一颗星。看到流星,就说,又走了一个人。每当老奶奶讲神鬼的故事时,我们都围着她听。老奶奶也是“人来疯”,你越听得认真,她讲得越有劲,可能添油加醋的就越多。

而我堂姐们大都识字,她们有时会从街上买回铅印的单页小唱本,会唱很多小调。什么《手扶栏杆》《十二月花香》等。此时她们也都小声地哼唱起来。

生产队长是圩里的天然尊长,他也许白天忙累了,现在正躺在老槐树旁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全不管大家说什么、唱什么,有时他高兴了还拍起躺椅的扶手,哼几句《空城计》自我欣赏。

圩里有很多年轻人也到我家老槐树下来乘凉。这一伙上过学有文化的人来乘凉时,就要找点事消磨时间,于是就念起书来。

此时,有人在老槐树下点亮一盏玻璃“罩子灯”,一人捧书,迎着亮光念,大家或躺或坐摇着扇子听。

那天是我堂弟在念《展望》杂志上连载的一个地质勘查队深山探矿的故事,里面有很多惊险情节: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和他的助手们在深山里被群狼围攻,直叫我们捏了一把汗。堂弟好卖关子,往往念到紧要处就打住,说他口渴了,立马就有人自告奋勇回家端了碗绿豆汤来。

念书的人坐着小凳,玻璃“罩子灯”发出的亮光,却引来了一大群蚊子围着人打转,一会儿浑身上下就是一身汗,堂弟不干了,这苦差事又落到了年纪更小的堂侄头上。堂侄先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后念《日日夜夜》。后者硬皮精装,弱小的堂侄捧着本砖头似的书很吃力,鼻子上汗珠累累,旁边人就给他打扇。

大概是随着书中情节紧张,堂侄的心情也紧张了,念到紧要处他总是不自觉地停下来擦一擦鼻子。堂哥是急性子,此时就催他快念。

有次堂侄念《暴风骤雨》,念到胡子到屯里来把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妇女集中起来,他念到“韩老六(书中的恶霸地主)对妇女说……”时,往下他不念了,堂哥又催他:“怎么?又有不认识的字了!” 堂侄鼻子上直冒汗,堂哥再大声催他,他结结巴巴地往下念:“娘儿们……把裤子……”他几乎要哭了,把书一扔,引得大家一阵大笑。

后来,我住到了镇上,很少回老家住,就很难领略到老槐树下乘凉时的乐趣了。

如今夏夜,我常在开着空调的书房里读书,为书中某一段而欣喜,然而再也没有儿时躺在槐树底下乘凉时,听堂弟、堂侄们念书时的那种意趣了。

现在,我老家早已拆迁,后院的那棵古老的槐树也已不知所终,而它留给我最后的印象就和那段很有意趣的夏夜乘凉念书时的时光,联系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