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首页 > 美文摘抄

失落的家园 失落的家园正版7

都说城市套路深,那就带上书本回到乡间,收集草籽落花,重温儿时旧梦,找寻岁月至深的宁静。但现下的农村,一年之中就数此时不宁静——年来了。

一个在城里做保安的邻居开车回来,站在院子里和他的三爸三妈拉了会儿家常,再拿出一包礼品,就算拜了年。“我们等下还要去给二姑拜年。三爸三妈,走嘛,一路,你们怕是多少年没去过二姑家了哦。”

“我们没有打算去,你二姑家在双庙,难得走。”他三妈正把礼品往屋里提,听到这话,又扭过头来。“坐车吔,又不要你们走路,我等下把你们送回来,也不远。”他嗓门大起来。我看那车,牌照都还没来得及上,新崭崭的。

从年前开始,大地的褶皱里,乡村道路上,每天牵线线一样奔跑着各色的铁皮甲虫。农人们看得多了,也学会了识别车标,隐约懂得什么车好,什么车不过只能代个步。

一直以为城市喧嚣,还有乡间可以遁逃,但乡村早已不是我的乡村。平日里它悄无声息,只在过年前后呈现出昙花一现的虚假繁荣。与过去争田争地争儿子争粮食的境况不同,它早已重建出一套新的法则,判断一个人生活得好不好,就是看他买房子没有,是买在城里还是街上;看他有没有车,是什么牌子的;看他挣多少钱,儿女都干什么工作……

大家正月里走人户都是开车来去,除开那些规划得宜的新农村,在我们王家咀这么简易残败的院落里,时常也能见着几辆鲜亮的小汽车,与杂草丛生的旧院子、歪斜破败的老屋形成鲜明对比。当然,那车上的人也并不在老屋多做停留,大多是上过坟就走,最多在留守的亲戚家吃顿饭。水泥剥落的院坝,承载短暂的热闹过后,徒留几道车辙印子令人遐思。像一个沉睡的老妪,被强行摇醒,不由分说给戴上头花儿,装扮起来。

而我,怀念家中的火炉,炉旁的老猫,坡上的云朵,云朵旁边的荠荠菜。整个春节假期,我都想待在这里,听鸟儿鸣叫春天,公鸡唤醒黎明,看油菜开花香椿发芽。但布衣简行的我,尚未学会驾驶,除了走访亲戚,就是窝在家里,或者在几近荒芜的田野上观察植物的长势,没有应酬宴请,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接到几个,这种情状偶尔让我感到惭愧。在外面世界看过热闹的爹妈,偶尔也会提起车、钱、房子这些话题,多少有些怕被邻人比下去的意思,儿孙们取得的进步,城市里看到的新鲜,都想在太阳底下摆谈摆谈。

邻居们也一样,但凡跟自身挨得上一点儿边的,能为脸上贴金的,都会被他们不厌其烦地加以陈述。单单有一件事我就足足听过六遍,说的是一个邻居的侄子,以前做厨师,去年得了一个考试的机会,现在干上体面的工作坐上办公室了,工资也拿得高。如此,我才长舒一口气,好歹我也有办公室可以坐,至于工资收入啥的,反正我也不会告诉他们实情。只说,并没有多少,够吃够喝就行了。

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提到,在现代社会,资本运行成为一种新的宗教,它自有一套伦理,正义、自由甚至快乐都必须依赖于经济增长。我希望他说的都是傻话。但是,工业时代以来,金钱已经把世界塑造成金钱的模样。大量农村劳动力涌向城市淘金,就像我的邻人所说:“也莫说哪个照顾不好老的、小的,大家都要出去找钱嘛。找不来钱怎么行呢?如今哪样不要钱?细娃儿要读书,大人要害病,光是守在屋头,就种那点粮食,又能卖出多少钱?”

何况,新生代的农民已然把种地的技能弄丢了。他们走出去了,走得很远,越来越多地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内心的欲望跟着膨胀。是啊,谁没有对舒适生活的向往呢?一个朋友在微信上说,现如今农家门匾上的双喜两边,都刻着“发”和“福”两个字,耕读传家仿佛是几辈子那么遥远的追求了。时代的洪流总会裹挟走一些东西,又会有新的内容增添进去。

人们反复提到,要对沉重的生活说不,要懂得放下,要追求诗意与远方。但,世界如此锋利,哪来云淡风轻。我们除了跟着奔跑,哪怕跌跌撞撞,又有什么别的选择呢?春节期间云朵很白,它们在空中自由飘散,仿若我的乡亲们,驾驶着一辆辆锃亮的小汽车在广袤的大地上驰骋。绸缎般丝滑的夜幕上群星熠熠,那是他们闪光的足迹,在遍地财富间愉快地踏着步子。我希望,所有未来的日子都是好日子,会有那么一个时刻,乡亲们终于能够体会到物质极大丰富之后的淡然与宁静。

class="guide">上一篇 下一篇 更多伤感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