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过后,我不禁想起了故乡的麦子。麦子成熟的季节,站在老屋的小院里就能闻到晚风从田野里吹过来的那一脉浓浓的麦香味儿,缠绵而悠长,把整个心浸润得如同一块丝绸般柔软、生动,让我油然生出一种融入骨髓的思乡之情。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记忆的脑海里沉淀着故乡的麦子,那是烙在我心灵上的一枚永远也抹不去的胎印。或者说,那是维系着我与故乡种种情愫的一根纽带。故乡大片的麦田,像金色的海洋,风吹过时,会掀起层层叠叠的麦浪,那寄托着乡亲们无限希望的麦子,一棵棵挂着颗粒饱满的穗子,荡漾着丰收的喜悦。"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寥廓的天空下,布谷鸟开始叫了,一声声清脆嘹亮地呼唤着村庄,麦子黄了,快来收割啊。父亲噙着旱烟锅来到麦田,掐一根麦穗扣于掌心,双手轻揉慢搓,吹去麦芒、麦皮,手心里便留下了干净的麦粒,扔几粒在嘴里嚼了嚼。他满意地点点头,幽暗的眸子里顿时鲜亮了起来。父亲回到家从厢房的土墙上取下生锈的镰刀,用手轻撩一些水在磨石上,一下一下把镰刀中那些已休眠了的钢性与韧性唤醒。第二天天未亮,一夜辗转未眠的他便和母亲早早来到了麦田,无比娴熟地收割着麦子。父亲割麦时精神抖擞,裹挟着尘土的汗水从他褐色的脸颊上滚下来,就像露水滑过荷叶,流进眼睛和嘴里,涩涩的痛,可父亲顾不上擦拭,一连几天忙到夜幕低垂。麦子收割完了,父亲和母亲也又苍老了许多。所以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每年到了麦子收割的日子,总要跟着大人到麦田里去干活,割麦是农村的一项繁重劳动,虽然那时我不甚懂事,但清楚记得每次站在田埂上,望着眼前那片波涛起伏的黄澄澄的麦海和父母挥汗如雨的收割,幼小的心灵总有一股难以遏制的对劳动的敬畏与感激。
当最后一片麦子,乘坐着父亲的独轮车,来到打麦场时,这一年来最耗费体力的活儿才接近尾声。后来我离家到外地读书,依旧怀念着那漫山遍野如向日葵般金黄的麦田,那一阵阵浓郁的麦香滋养着我的成长与向往。如今我坐在城市的高楼里,每当麦熟时节,我的耳畔总能浮现出故乡田野里鼓胀的麦粒撑破麦穗发出的美妙声音。此时此刻,我的父母和乡亲们也许正紧张地挥舞着镰刀,晶莹的汗水折射出点点碎金般的夕阳;也许他们正在打麦场上忙碌,如山的麦堆像被太阳烤熟了的焦黄喷香的大面包;也许他们正在灶间做饭,幸福的脸庞氤氲在升腾的炊烟里……这也是我对故乡最令人心醉神迷的眷恋。
我想,正是那些故乡的麦子,无数次催生我感恩的回忆,让我在内心深处留下了一道道黄土般深深浅浅的划痕。也因为有了它们,生命才变得温暖、厚重而美好。